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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正常了。可就是因为这份太过正常,才显出了不对劲。贺萳显然也这么觉得,因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,隐约还有几分恼怒,大约是觉得被小瞧了。云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:“爷,奴才去敲门。”贺萳没开口,目光沉沉的看慈安堂紧闭的大门。
主角:祁孟舟贺萳 更新:2022-11-15 18:21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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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祁孟舟贺萳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祁孟舟贺萳小说在线阅读》,由网络作家“祁孟舟贺萳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太正常了。可就是因为这份太过正常,才显出了不对劲。贺萳显然也这么觉得,因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,隐约还有几分恼怒,大约是觉得被小瞧了。云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:“爷,奴才去敲门。”贺萳没开口,目光沉沉的看慈安堂紧闭的大门。
用了早饭,祁孟舟又去睡了个回笼觉,贺萳守在床边,等她睡着了才站起来,抬脚出了门。
外头寒江和云水都已经候着了。
“爷。”
“慈安堂那边有什么动静?”
两人对视一眼,最后是寒江开了口:“昨天小佛堂多要了一回香烛。”
长公主早寡,一直以来也没有再招驸马,反倒是在自己院子里设了个小佛堂,说是要给早逝的贺父祈福,一年四季香烛不断,但每天每月用多少,都是定量的。
像这种多一份的情况,只有极偶尔才会出现。
上一次,仿佛还是慈安堂几个粗使仆役不小心落水淹死的时候。
贺萳微微闭了闭眼睛,随即目光坚定起来:“走吧,多要香烛,可见母亲心里不安,我合该去看看。”
他说着走却又没动弹,反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安静的溪兰苑:“留下一个,好好看着这里,除非我开口,否则旁人一律不许进。”
如果是以往的话,这守门的差事算是轻松,可昨天才有了那么一遭,于是贺萳的吩咐就变得很意味深长起来,几乎像是挑明了待会会有不少麻烦。
可两个人还是为此争抢了一下,毕竟怎么看怎么觉得,慈安堂那边的情况会更糟糕。
最后云水还是输给了寒江,只能悻悻跟在贺萳身后往慈安堂去。
清晨时分,合该是府里正忙碌的时候,各房的管事分派差事,庭院洒扫,采买进出等等,应该热热闹闹的才对。
可他们一路走过来,却安静的有些诡异,就算遇见了下人,对方也连声都不敢吭,显然是昨天忽然出了好几条人命,还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死的,有些吓到这些人了。
云水忍不住摇头,这位长公主殿下,这件事做的未免太张扬了,简直是丝毫遮掩都没有。
待会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。
他忍不住叹气,可等到慈安堂的时候,里头却一切正常,远远的就听见说话声,仿佛是孙嬷嬷在吩咐下人做什么,还有丫头说笑了几句。
听起来既没有面对贺萳兴师问罪的严阵以待,也没有因为昨天的事而风声鹤唳,小心翼翼。
太正常了。
可就是因为这份太过正常,才显出了不对劲。
贺萳显然也这么觉得,因为他的脸色更难看了,隐约还有几分恼怒,大约是觉得被小瞧了。
云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:“爷,奴才去敲门。”
贺萳没开口,目光沉沉的看慈安堂紧闭的大门。
可云水毕竟伺候他这么多年,知道他这时候不开口,就是默认的意思,也没再耽搁,快走几步抬起了手,却不等敲下去,门就自己开了。
孙嬷嬷的脸随着门缝变大而逐渐清晰起来,只是在看见云水就在门外时,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,仿佛时早就猜到了一样,连语调都没有起伏:“殿下知道侯爷会来,进来吧。”
若是不知道这院子里头的,是贺萳的亲娘,云水都要以为这是鸿门宴了,他不自觉看了眼贺萳。
对方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,自顾自抬脚往里走。
孙嬷嬷没有拦人,云水便也抬脚跟了进去,一进门别的没瞧见,却先看见一道眼熟的影子跪在院子里,等走近些再看,才知道那是翡烟。
她不是被送给安宁公主了吗?怎么会跪在这里?
云水愣了愣才想起来孙姨娘死了,仿佛就是被翡烟杀的,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,所以才把人留了下来。
看样子是打算让人一直这么跪着,什么时候认了,什么时候才能起来。
而那位安宁公主似乎也是来要过人的,但很显然,她没有成功。
云水心里忍不住叹气,一时颇有些物伤其类,好在他们对贺萳足够忠诚,应该不会落得这种下场。
他想着,加快了脚步,打算去追贺萳,可贺萳却被人拦住了脚步,这么说也不准确,因为他只是正常在走路,可在路过翡烟身边你的时候,对方刚好晕了过去,摔倒在了他身前。
贺萳只看了一眼,就移开了目光,就算是曾经伺候自己的丫头,可他眼里却没有一丝怜惜,冷酷的让人心惊。
然而孙嬷嬷的平静的更让人胆颤,因为她十分平静的开了口:“泼醒。”
待会儿是不是真的会有人来泼水,云水不清楚,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快点,贺萳就该进屋子了。
他顾不上再看翡烟,小跑着追了上去。
长公主正歪在罗汉床上自己和自己下棋,看起来十分悠闲,听见脚步声也没侧头,反倒手一伸,落下了一子。
屋子里很安静,于是棋子落地的那一声“啪”就有些刺耳,云水的脚步情不自禁的一顿,心跳陡然加快了许多。
可母子两人像是一起哑巴了一样,一坐一站,谁都没有说话,云水偷偷瞄了一眼,只觉头皮发麻。
最后还是长公主先按捺不住开了口:“一宿过去,你倒是连礼数都没了,怎么?特意来一趟,就是为了给我添堵?”
贺萳便躬身行了一礼,长公主脸色稍缓,正要说点什么,贺萳就先开了口:“昨天那丫头,是母亲的人。”
倒是开门见山,连一点缓冲都没有。
云水心里着急,他先前学了不少审问的技巧,很清楚贺萳这么做,会弄巧成拙,毕竟他们没有一点证据,长公主要是矢口否认,她又是长辈,贺萳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长公主果然冷笑一声:“是又如何?”
云水一愣,这长公主竟然认了?怎么不按套路出牌?
他有些懵,可贺萳却毫不意外。
以长公主的骄傲,自己做的事情,肯定不屑于否认。
至于灭口,只是不想有人将内情传出去,祖母谋害孙儿,怎么都是不好听的。
所以在他开口问的时候,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。
可猜到了不代表他能接受,他心里仍旧觉得愤怒:“那是你的亲孙子!”
长公主却毫不示弱:“还没生出来,连条命都不算。”
贺萳眼神沉下去:“母亲非要如此?”
长公主这才正经看他,却没回答问题,反倒眯起了和贺萳如出一辙的丹凤眼:“这句话该我问你,你真要执迷不悟?”
虽然只说了寥寥几句,可母子两人心里都清楚,这话算是谈崩了,再继续下去,也没有任何意义。
贺萳抬脚就要走,却一转身就看见孙嬷嬷拦在他身后。
“让开。”
孙嬷嬷叹了口气,看看长公主,又看看贺萳,心里无奈的很。
她之前给长公主出了个下药的主意,本意是偷偷摸摸的,做出个祁孟舟自己身体不好,才没能保住孩子的假象来,不是让她做的那么明目张胆啊。
听说那丫头竟然敢往祁孟舟嘴里灌药,她当时听见都愣了。
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,脾气还是一如既往,年岁虽然大了,这做事的方法却是一点都没委婉。
她只好努力周旋。
“侯爷,你和长公主是母子,这世上再没有比你们更亲近的人了,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?”
贺萳拧眉:“不必说这些,母亲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,孙嬷嬷怕是也得记一功吧?”
孙嬷嬷一噎,一时没能说出话来。
长公主却冷哼了一声:“你是她一手抱大的,现在却要为了个青楼的娼妓,来为难她……”
“母亲!”贺萳低喝一声打断了长公主的话,称呼虽然是亲密的,神情却没有丝毫柔软,“她是我的人,母亲是在骂我吗?”
长公主一噎,气极之下反倒笑了起来:“骂你?你不该骂吗?简直是荒唐,你甚至还为了她来找你母亲兴师问罪,你……合该请家法出来教教你孝道。”
贺萳眼神一凉:“母亲若如此气不过,大可这么办,可儿子受罚不是为别的,只有一样,为父不慈。”
长公主的脸色唰的青了,贺萳哪里是在说他自己,分明是指桑骂槐,指责的是她这个做祖母的。
“你,你……”
她气的说不出话来,孙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,心里倒是十分庆幸之前把下人都撵了出去。
“殿下,殿下息怒,侯爷他头一回做父亲,难免护子心切,您也是这么过来的,他眼下疼爱孩子的心,和您是一样的呀。”
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,看似是在劝慰长公主,可一字一句,都是在提醒贺萳,这是她的生母,难道还能害他?他眼下这所作所为,和不孝有什么区别?
贺萳听懂了,却没有给出回应。
孝道大于天,可那个孩子,那个被祁孟舟那么看重的孩子……
他这厢迟迟不开口,那边长公主却被他气的眼前发晕,孙嬷嬷几乎有些扶不住,顿时有些急了:“殿下?太医,快传太医……”
贺萳听见这喊声才回神,还是上前几步,和孙嬷嬷一起将长公主扶了起来,安置在罗汉床上。
他今天来这里,心里清楚肯定有的闹腾的,可长公主这一晕,还是让他觉得很震惊。
云水也被眼下的发展惊住,开了门就要去请太医,却不等腿迈出去,身后就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:“站住。”
云水脚步一顿,扭头看过去,却见长公主正瞪着他:“干什么去?”
“奴才去请太医……”
长公主冷笑一声:“请太医来看热闹吗?若是问起来,说我这是被你主子气的,他以后还做不做人了?”
云水被骂的抬不起头来。
长公主不耐烦的挥了挥手:“把门关上。”
云水只得讪讪听话,没敢再动弹。
贺萳神情复杂的看着长公主,迟迟没开口。
长公主没好气的看着他:“看什么看?还想再骂我?”
贺萳抿紧了嘴唇,半晌才开口:“人不能讳疾忌医……”
长公主随手抓起一把棋子朝他砸了过去:“本宫素来身体康健,哪来的疾?你这个混账是在诅咒我吗?!”
贺萳抬手挡了一下那劈头盖脸的棋子,眉头却皱了起来,长公主的脾性,是做不出来装病博可怜的事情的,刚才可能真的是被气坏了。
他心里有了点愧疚,但事情走到这里,是绝不能这么罢手的。
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,他下意识想拽回来,一抬眼才发现是长公主,对方拧眉看着他:“怎么包起来了?伤了?”
贺萳想起祁孟舟那一口,又想沉默,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,长公主本就对她有偏见,要是知道了……
他还是把手抽了回去:“不小心碰了。”
长公主皱眉:“你这么大的人了,怎么碰的能这么厉害?我看看你的伤。”
贺萳将手背到了身后,为了让长公主停止继续追问伤口,他再次提起了孩子的事。
“母亲,贺家百年声誉的确可贵,可因此就要牺牲孩子吗?他是我的血脉,是无辜的。”
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不忍,可神情却仍旧冷静:“百年声誉,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,是贺家数不清的人命拼出来的,他们哪个不是娘生爹养?旁人的孩子死的,祁孟舟的孩子就死不得?”
可自家的孩子和旁人毕竟是不一样的。
“……我已经做了安排,会有人截杀土匪,遣散的姨娘也有人盯着,绝对不会有人有机会将谣言散布出去,母亲,给我点时间,我一定能处理好。”
他看着长公主,见她许久不说话,眼底慢慢露出一点恳求,长公主要强,他又何尝不是,这样的神情也是头一回出现在他身上,看的长公主一愣,几乎要心软松口。
可她脑海里闪过老侯爷战死的样子,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,她扭开头:“我不能冒这个险……你还会有别的孩子的,萳儿,别糊涂。”
贺萳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糊涂,可却很清楚,如果任由长公主动作,他一定会后悔。
他沉默片刻,深深的朝长公主又行了个礼:“母亲好好歇着吧,儿子告退了。”
孙嬷嬷一喜:“侯爷这是答应了?”
长公主却没有她那么乐观,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,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呢?
果然,听见孙嬷嬷的话,贺萳脸上露出点类似于自嘲的笑来,里面却又带着几分苦涩:“母亲心意已决,儿子这里却也没有转圜的余地,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。”
各凭本事?
孙嬷嬷一愣,这是什么意思,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?
“侯爷,你怎么能和殿下……”
贺萳抬了抬手,阻止了孙嬷嬷的话,语气平静又认真:“孙嬷嬷,我知道你从宫里出来,手段多的是,我和祁孟舟一起接着。”
这话听在长公主耳朵里,像极了宣战,她一瞬间怒不可遏,抬手狠狠拍在棋盘上。
本就凌乱的棋子,因为这剧烈的冲击,不安的震动起来,磕碰间的哐啷声,听的人胆战心惊。
长公主从罗汉床上站起来,居高临下的看着贺萳:“你这是非要和我,和贺家对着干?!”
她控制不住的抬起手,微微颤抖的指向贺萳:“你这个逆子!”
这样的指责,即便是贺萳也有些吃不消,可他还是咬着牙没有吭声,他不能松口,不然怎么和祁孟舟交代?
他缓缓吸了口气,挺直了腰背直视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:“母亲维护贺家声誉,这无可指责;可儿子护持子嗣,尽父,尽夫之责,又何错之有?”
长公主一时被问住,贺萳有什么错?
他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,有什么错……
她一时间颇有些难受,可有些话还是得说:“你有没有错,不是本宫说了算的,你既然执迷不悟,就去祠堂问问列祖列宗吧。”
孙嬷嬷张嘴就要劝:“殿下,何至于到这个地步……”
长公主一抬手:“不必说了。”
她看向贺萳:“你放心,你出来之前,不会有人动溪兰苑,等你在里头把事情想明白了,再来告诉我,你要怎么做。”
贺萳也没再继续纠缠,他甚至没有再看长公主一眼,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:“儿子告退。”
他转身开了慈安堂的门,外面的日头已经彻底升了起来,门开的时候,明艳的阳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屋子里,可没多久,那影子就迅速消失了,连一丝停顿也无。
长公主的目光一直追着对方,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来,她叹了口气,有些苦涩的笑了一声。
“我何尝不愿意他高兴……可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,倘若事情当真被传出去,百年后我要如何去和贺家的列祖列宗交代?”
她闭上眼睛,满脸都写着疲惫。
孙嬷嬷也跟着叹气,想安慰她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,最后只能捡起了满地的棋子,然后悄悄退了下去。
慈安堂里气氛凝滞,离开的人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云水其实猜到了今天这一去,肯定没什么结果的,母子两人的脾气太像了,贺萳今天的举动,与其说是讨公道,倒不如说是去表态,去站队。
可惜在长公主眼里,儿子的意愿和孙子的命,合起来也比不上贺家的名声。
他在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,却也不敢将愁绪表现出来,只能努力克制,一抬头却看见贺萳已经走远了,他连忙快步追了上去,却还是迟了一步,眼睁睁看着人进了祠堂大门,连句话都没给他留。
这是什么意思?多久出来?好歹给句话啊……
他在这里候着?可冯不印那边他还什么都没审出来。
走的话……把主子一个人仍在里头好像有些不太合适。
云水很纠结,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。
长公主虽然说是让贺萳来这里问祖先,可灵位怎么能说话?不过是要他在这里受罚,一时半刻怕是出不来了。
可贺萳能在里头,他们这些人却不能就这么等着,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,旁的不说,那溪兰苑肯定得守好了,不然等贺萳出来,肯定饶不了他们。
他想着抬脚急匆匆朝溪兰苑去,到了地方却没能瞧见寒江,心里顿时一跳:“臭小子跑哪里去了?爷给的差事这么不上心,活腻歪了?”
他有心去找人,却又担心一不留神,这院子里就进了不该进的人,思考片刻,他还是在门口坐了下来。
身后吱呀一声响,他一扭头就看见祁孟舟那间屋子的门开了,祁孟舟人虽然没出来,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他心里一动,连忙站起来走了过去:“祁姨娘有事只管吩咐奴才。”
可祁孟舟现在没别的吩咐,她只想知道贺萳这一去,有没有把事情解决。
“侯爷什么时候回来?”
云水被问住了,这可真是说不准,但话不能这么说。
这些日子以来,贺萳回回来,回回被撵走,昨天才在这里过了夜,这时候正是趁热打铁,好把事情彻底揭过去的好机会,说话要谨慎小心才行。
他咳了一声:“长公主的脾气,祁姨娘您多少也知道一些,事情有些难办,侯爷怕是要等一等才能抽出空来,不过您放心,他答应的事一定做得到,这溪兰苑也绝对不会再出事,奴才就在这里守着。”
祁孟舟闻言抬头看了看外头,这才朝云水道谢,可随即就摇了摇头:“倒是不用绊住你们两个人。”
云水一愣:“您是瞧见了寒江?”
祁孟舟伸手指了指溪兰苑院子里的那颗大树,云水跟着看过去,这才瞧见寒江就坐在树底下,却不是一个人,还有个眼熟的丫头也在,他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,是彩雀。
这小子,什么时候和小丫头勾搭上了?
好在他并没有玩忽职守,云水也就放了心,和祁孟舟告辞走了。
可寒江却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,在和彩雀谈些风花雪月,而是很仔细的询问着溪兰苑里的人,只是彩雀也说不清楚,毕竟这些下人才调过来没多久。
只是因为贺萳先前挑人的时候条件就很严苛,后来又放了狠话,若是祁孟舟出事,就让所有人陪葬,所以这些人暂时还能用着。
可彩雀仍旧忍不住叹气:“这叫什么事儿……”
寒江只好安慰她:“爷会解决的。”
彩雀的脸色却仍旧不见缓和,她看了眼祁孟舟,对方靠在门板上在晒太阳,阳光下她脸色白的厉害。
“你有没有觉得姨娘这些日子脸色越来越不好了?怀孕这么辛苦吗?”
寒江对这个不了解,也不好乱说,只能应承了一句:“回头太医再来的时候我问问……应该没事的,不然他一定会说的。”
“希望是我想多了。”
彩雀叹气,视线一直落在祁孟舟身上,寒江见她如此,也跟着看了一眼,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彩雀之前提过,他先入为主了,总之这一眼看过去,祁孟舟竟然真的很憔悴。
明明当初巡游遇险被救的时候,脸色都没这么差,那时候糟了多大的罪啊……
果然还是应该找太医问问。
第二天太医来诊脉的时候,寒江就提了一嘴。
太医拍了拍胸膛:“放心,有我在,这孩子一定能安稳生下来。”
这应该是一句好话,可寒江心里却总有些打鼓,难道是最近府里发生了太多事,所以他有了疑神疑鬼的毛病?
他挠挠头,也没好追问,毕竟只是个下人,主子又不在,说多了怕是会出错,可心里却想着请示一下贺萳,悄悄的另换个太医来看看。
之所以是悄悄的,是为了避免麻烦,既然入了太医院,那肯定对自己的医术是十分自信的,若是好端端的就换了人,怕是要被记恨。
不怕得罪君子,就怕得罪小人。
寒江堆着满脸笑把人送了出去,喊了人守着溪兰苑的门,这才打算去祠堂看一眼,可还不等到跟前,先瞧见翡烟被拖着往外走了,这副样子,倒有些分不清生死。
可去的方向却十分眼熟,是安置犯了错的下人的静室,不少奴仆受了罚都是在那里熬着的,熬过去了就算过了这一劫,过去的错就一笔勾销,还能在这府里继续当差。
要是熬不过去,那就只能得一副薄棺和几两丧葬银子。
但有个前提,进去的人都是认了罪的,这么说起来,翡烟大约是没扛住慈安堂的罚跪,两天一夜,对一个女人来说,的确是很难熬了。
想到这里他有些揪心,贺萳也进祠堂一天一夜了,现在也不见出来。
他叹了口气,眼角忽地闪过一道影子,他立刻看过去,却只瞧见一只黑猫窝在墙头,正懒洋洋的晒太阳。
刚才难道是这家伙?
他赶时间,也没顾得上追究,匆匆走了,等他不见了影子,身后那茂盛的柳树后头才钻出个人来,是薛姨娘,眼下只能称作阿薛了。
她扶着树干,谨慎的打量着周围,确认没有人路过,这才抬脚朝着翡烟跑走的方向追去。
曾经溪兰苑那么多人,现在府里只剩了她和孙姨娘以及祁孟舟三个人,可祁孟舟眼下平步青云,和她们已经不是一回事了,她心里自然是不甘恼怒的。
可她不是孙姨娘,就算有什么主意,也不会自己冒头,毕竟贺萳的脾气,若是真的被抓住把柄,那可不是能轻易了结的。
所以孙姨娘对她来说,就是一把十分好用的刀,可现在这把刀不见了,说是死了,还是死在了翡烟手里,她自然是不信的,而且凭她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,孙姨娘的死必定有大蹊跷。
而最有可能知道原因的,就是翡烟。
这就是她在府里气氛如此紧张的时候,还要冒险跟过去的原因,她必须要为自己打算,孙姨娘和她是一样的出身,若是对方出事了,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?
她必须要明白孙姨娘的死因。
她偷偷跟了上去,却刚出了花园就看见云水从角落里钻出来,身上沾满了血,瞧着十分吓人。
薛姨娘本就胆战心惊,冷不丁又撞上这样的场景,一时间只觉心脏怦怦狂跳,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,她连忙抬手捂住了嘴,等云水不见了影子,这才循着他来的方向往远处看。
那里是一座假山,瞧着并不起眼,也没有门或者洞……云水是从那里出来的?一身血又是怎么回事?
她想不明白,现在却也没心思理会,眼见周遭没人,连忙抬脚跑了。
虽然府里比以往冷清,可这后花园却时常有人路过,阿薛走了没多久,孙嬷嬷就提着食盒出现了,眉头拧着,神情看着很愁苦。
“一个两个的,脾气倔得跟牛似的。”
她一边叹气,一边加快脚步往前,看方向,是要往祠堂方向去的。
再往前走了几十丈,威严肃穆的贺家祠堂果然出现在眼前,却并不是空空荡荡的,有人站在外头等着,大约是在和里头的人说话,可等她走近的时候,却一丝声响都没。
反倒是等着的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,朝她行了个晚辈礼:“孙嬷嬷来了?”
是先她一步来的寒江。
孙嬷嬷点点头:“是公事上有要紧的?”
寒江摇了摇头:“这倒不是,皇上疼惜侯爷,让他在府里多修养些日子才准去上朝,眼下咱们手里并没有什么要紧差事。”
最紧迫的,大约就是撬开冯不印的嘴了。
只是这点就不必和孙嬷嬷提起了。
孙嬷嬷闻言松了口气:“没事就好,你既然来了,就劝劝侯爷,他这样的身份地位,又是青年才俊,人品样貌都没得挑,便是娶一院子的官家小姐做良妾也是使得的,何必这么犟?”
这差事寒江不敢接,且不说他因着彩雀,私心里是偏向祁孟舟的,单单只是他是贺萳的奴才这一条,不说给自家主子分忧,也绝没有添堵的道理。
他笑得无奈:“嬷嬷太瞧得起奴才了,从来只有奴才听主子话的道理,哪有教主子做事的?”
这话说的不卑不亢,倒让孙嬷嬷有些刮目相看,虽然这话里颇有些指责她倚老卖老,不顾规矩的嫌疑,可说到底各为其主,他站在贺萳那一边,是理所当然的。
她本也只是随口扯了句话,对他并没有抱多少希望,闻言也就点点头:“那你便做好自己的差事,少让侯爷分心吧。”
寒江谦卑的应了一声,孙嬷嬷没再理会他,推门进了祠堂。
祠堂里常年不见阳光,门窗都厚实的很,哪怕外头已经十分暖和了,可这门一开,仍旧有一股阴风扑面吹过来,冷的孙嬷嬷浑身一抖。
“这么冷,可怎么受得了……”
她没子嗣,一直是将贺萳当成孩子看的,疼爱她的心思,并不比长公主差多少,一看祠堂这副样子,顿时心疼。
可当事人却毫无反应,仍旧木头似的跪在灵位前面。
孙嬷嬷连忙从食盒里盛出热汤来:“快喝一口,暖暖身子。”
她端着碗就往贺萳嘴边递,却被对方一扭头躲开了。
“嬷嬷来这里,不是母亲的意思吧?”
孙嬷嬷把碗塞进他手里:“殿下自然也是担心的,只是……你要理解她的不得已。”
贺萳垂眼看着手里的汤,半晌没吭声。
孙嬷嬷按捺不住开了口:“你可想好了?”
贺萳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,抬手将碗搁在了供桌上:“早就想好了,人我还是得保。”
孙嬷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呀你,你真是……”
可她生气归生气,总也不能真的对贺萳做什么,再说他现在已经在受苦了。
她又心疼又气恼,还有些糟心:“你呀你,我就知道这法子没用处,长公主也是气头上才说这种话……你也别怪她。”
贺萳摇摇头,仰头看着父亲的灵位,对方战死的时候他还太小,已经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了,可记忆里却还有个影子,仿佛是他嘱咐过自己,要照料好母亲,要肩负起贺家。
眼下他好像一个都没做到。
“自然不会,毕竟是气着了母亲,在这里跪一跪,就当是给母亲出气吧。”
孙嬷嬷一时被噎住,颇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贺萳又问她:“嬷嬷在雪地里跪过吗?”
“自然是有的,年幼时候容易犯错,时常受罚,这雪地里罚跪也不是一回两回,难受的厉害,又冷又疼,一小会腿就跟针扎一样……”
她回忆着当年的情形,正要在说说旁的,却瞧见贺萳的脸色竟难看的厉害,下意识闭了嘴:“侯爷问这个做什么?”
贺萳没吭声,孙嬷嬷也不好继续问,她抬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灵位,也跟着跪下了,朝着贺家祖先们磕了几个头:“列祖列宗保佑,这是贺家这一辈第一个孩子,就算有诸多不好,也请您包容。”
贺萳神情一动,扭头朝她看过来:“嬷嬷……”
孙嬷嬷磕完头才看着他,却是一张嘴就先叹了口气:“先前下药的事是我的主意,我是不想你们母子真的因此出了嫌隙,眼下既然你这么坚持,我也不能真的这么看着。”
她下定了决心似的朝贺萳点点头:“殿下那里我再想想办法……侯爷像是说过,付将军很是喜欢祁姨娘?你到不如把她请过来,殿下最肯听这位将军的话了。”
贺萳一怔,他知道自家母亲与付悉将军是忘年交,却不知道她们关系竟会如此亲密。
“如此,就劳烦嬷嬷走一趟了。”
“我明天就去……”
贺萳打断她:“现在就去。”
孙嬷嬷拿他没办法,只好答应,撑着地面站了起来,她看着贺萳:“又没人守着,侯爷也别太较真了。”
她心里很想让贺萳站起来走动走动,也或者坐下也成,总这么跪着怎么受得了,就算祠堂有蒲团,可也没比地面软和多少,这么久跪下来,膝盖说不定已经要紫了。
可贺萳显然没有这个想法,仍旧跪的笔直。
孙嬷嬷眼见劝不动他,只好叹了口气,抬脚往外走,临要出门,贺萳却又忽然开了口:“母亲那里可请过太医?”
孙嬷嬷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:“明日就有太医来请平安脉了,倒是不必再劳动一趟,你也不必担心,殿下一向康健,不会有事的。”
贺萳便没再开口,仍旧仰头看着贺家列祖列宗的排位,如同孙嬷嬷所说,这么跪着的确不好受,可他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长公主那句话。
贺家的声誉,是拿人命铺出来的。
他对自己的决定不后悔,也不动摇,但难免会有愧。
都说母子连心,这句话大约是对的,因为眼下长公主正伸手揉捏自己的膝盖。
孙嬷嬷已经不见了一下午,她也没问人去了哪,还能去哪?无非是去看那个不孝子去了。
现在还没出来,就真的这么舍不得?
她想起翡烟跪的半死不活的模样来,有些烦躁的拧起了眉头:“那小子皮糙肉厚,不至于……”
可就算这样,那也是她生出来的,是她的骨肉,她能冷眼看旁人生不如死,可贺萳只要破层皮她就难以忍受。
“这孙嬷嬷,腿脚越发不利落,这么久还没回来,路能有多远……”
就算贺萳不肯服软,有个人来和她说说情况也好,总好过这般胡思乱想……
她心情越发烦躁,丫头来送甜汤,她一口没喝进去,倒是把碗摔了。
破碎声惊动了下人,顿时一片兵荒马乱。
长公主心里越发不痛快,她挥挥手:“都下去,不喊你们别进来,招人烦。”
丫头们讷讷退了出去,可这却没能让她心情好一些,半晌她忽然站起来,抬脚往溪兰苑去。
她一直是这侯府里最尊贵的存在,哪怕今天没有装扮,也仍旧贵气逼人,一路朝溪兰苑走去,连个敢近前的下人也没有。
直到到了溪兰苑,瞧见那紧闭的大门,她气势汹汹的脚步才顿住,却也只是抬了抬下巴:“开门。”
她说的是开门,而不是敲门,下人会意,上前就要推门,可还不等手碰到那厚实的木板,两把交叉的刀就架在了她肩膀上。
“侯爷有令,没他允许,任何人不得擅入。”
丫头吓得脸色发白,可想着自己身后的人是长公主,又鼓起了勇气:“大胆,长公主在此,你们还敢放肆?!”
两个护院对视一眼,弯腰行了一礼,却仍旧戳着没动弹。
丫头大怒:“你们……”
长公主被她喊得脑仁疼:“行了。”
丫头没说完的话被噎了回去,她尴尬又困惑的看向长公主,行了是什么意思?这门不进了?
但长公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,自顾自走到了门前。
虽然这位殿下长得并不高大,甚至身材还十分纤细娇小,可却真的气势逼人,让两个守门的汉子不自觉就退缩了一下。
眼看着她顶着刀越走越近,两人额头冒出了汗,胆战心惊的一步步后退后退再后退,直到对方一伸手,碰的推开了门。
两人浑身一颤:“长公主,奴才……”
长公主抬了抬手,目光冷冷淡淡的斜睨了两人一眼,成功将他们嘴边的话给吓了回去。
她张了张嘴,语气不耐烦的开了口:“行了,别啰嗦,本宫要是真想做什么,你们也拦不住,老实在这里呆着。”
这话无可反驳,两个守卫对视一眼,脸色都有些发苦,事情到这个地步,已经没了别的办法,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一步步进了院子。
怪不得侯爷要寒江或者云水轮流守着这里,没了他们两个壮胆子,他们这些人是真的扛不住。
眼下可怎么办才好,要是真的出了事,他们怕是只能跟着赔命了。
可溪兰苑里头,情况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。
因为祁孟舟在午睡,长公主发现之后就抬了抬手,没有让人吵醒她,反正她来这里,也不是为了出气,人醒着还是睡着,对她来说,区别不大。
她是头一回来溪兰苑,对这地方虽然不待见,可心里也有几分好奇,干脆在屋子里逛了逛,可没多久就露出嫌弃的冷笑来。
贺萳为了祁孟舟跑去慈安堂和她叫板,她还以为那混小子心里是有多宝贝这个女人,却原来也只是让她住在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,桌子上摆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?
她摇着头走到窗前,那里摆着一张桌子,上头搁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闲书。
“看不出来,还是个识文断字的。”
她将那书拿起来翻了翻,却都是些风花雪月,什么大家小姐和穷书生,花魁娘子和富家子……
“乱七八糟,这些东西也有人信。”
“是有些假。”
身后忽然响起附和声,长公主微微一愣,侧头看过去,就见祁孟舟已经坐了起来,正靠在床头上看着自己。
她眉梢微微一扬:“你的礼数规矩呢?”
祁孟舟抓紧了身上的被子:“我原本是想请安的,可又怕殿下忘了喊我起来,反正您总也是看我不顺眼的,这些面子功夫就不做了吧。”
长公主哈了一声:“本宫那傻儿子知道你这么嚣张吗?还是说你觉得他真的能护得住你?”
祁孟舟没开口,只是靠在床头看着她,心里其实是有些慌得,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。
信不信贺萳不是一个选择,而是一种无可奈何。
如果不信贺萳她还能怎么办呢?
也只有和眼前这个人鱼死网破了,但那是她不愿意走一步,虽然心里早就有了这个准备。
她的手滑进了被子里,抓住了枕头底下的匕首。
这东西到她手里没多久就见了血,第一个扎得人就是冯不印。
“你在打什么坏主意?”
长公主语调淡淡的开了口,像是看穿了祁孟舟的想法一样,她的目光冷凝又犀利,带着极强的压迫性。
她和贺萳果然是亲生的母子,用这种神情说话的时候,简直像极了。
可祁孟舟没能从她身上找到任何安心的感觉,反倒警惕性越来越高,她有种直觉,这个女人,比白郁宁要难对付的多。
白郁宁若是要杀她,会衡量,会谋划;而眼前这个人,只要挥挥手,或者一句话。
她更紧的抓住了匕首:“我只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。”
长公主极其轻蔑的嗤了一声:“你凭什么?一个不干不净的娼妓,能让你登我侯府的门,已经给了你天大的脸面,你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提出这种要求?!”
她神情逐渐变得狠辣和咄咄逼人:“若是换了旁人,根本不会苟活于世……”
这一字字一句句,祁孟舟都听过无数遍,以往她都忍了,可眼下,她不愿意这么做了。
旁人这么说也就说了,最多只是风凉话,可这位长公主,贺家的侯夫人,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?
她也跟着冷笑起来,心里那点对于皇室长公主的敬畏被硬生生压了下去,她哑着嗓子开了口:“凭什么?长公主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?”
出生这么多年,长公主极少被人这样诘问,她一时竟说不上是意外还是震怒,倒是切切实实的愣住了。
“什么?”
祁孟舟抬头,毫不退缩的直视着她:“你问我凭什么?就凭你们侯府欠我的。”
长公主听懂了这句话,脸上的冷笑和咄咄逼人都退了下去,只剩了一片深沉的冷。
祁孟舟这个人,原来一点都不蠢,甚至还称得上是犀利。
侯府的确欠她一个人情,若不是她拖住了冯不印,那侯府的妾室出现在青楼里的事,就会成为整个大昌的笑话,哪怕到时候查出了幕后黑手,事情也无可挽回。
她是知道这个真相的,却选择了无视,然后冷酷无情的做了抹杀祁孟舟的决定,连带她肚子里的孩子。
可她能怎么办?
她也只是无可奈何……
“殿下不必和我说你的为难,我出身低贱,不如你们深谋远虑,只知道我想活下去,和我的孩子一起活下去。”
祁孟舟忽然开口,打断了长公主的思绪。
这举动十分无礼,可长公主并没有不悦,心里反而有些惊讶,她刚才的确是打算对祁孟舟晓之以情,动之以理的,可显然对方猜到了她要怎么做,先声夺人了。
这个女人,原来不止长得好,对人心也揣摩的透彻,但是以往大约从没有把这份本事用在贺萳身上。
那个傻小子,还真以为这女人,又蠢又软。
长公主觉得自己有点喜欢她了,但可惜的是,侯府不能有这样一个人。
她摇头叹气:“侯府的确欠你的,可你也该清楚,你活着的时候,这份人情是不可能还给你了。”
祁孟舟抓着匕首的手更紧了些,之前那番话,她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,她就说,之前怎么都不肯让她生孩子的人,怎么忽然间就全都答应了。
贺萳还好说,可长公主这个人……
如果没有冯不印的事情,这大约就会是侯府给她的补偿。
长公主又叹了口气:“萳儿对你有心,我不想让他为难,更不想因为你让我们母子间产生嫌隙,所以你有什么遗愿不妨说了,侯府做得到的会去做,侯府做不到的,也会去做。”
“长公主这话,倒是比那些话本还要假。”
虽然两人立场敌对,可这句话还是太放肆了,长公主脸色沉了沉:“本宫金口玉言,岂会哄骗你?”
“那殿下可知道,我被卖进青楼后,第二年村里就发了瘟疫,一家老小全都死绝了,最后一个亲人就在我肚子里,还没来得及出生,我若是带着他死了,这份人情是要还给谁?侯府是要赖账吧。”
长公主完全没想过她的身世是这样的,一时颇有些语塞,这么听起来,好像真的是有赖账的嫌疑。
她眉头拧起来,正琢磨着怎么反驳,一只手忽然伸过来,抓住了她的手腕,拉着她轻轻搭在了柔软的腹部。
长公主一怔,垂眼朝祁孟舟看过去。
“殿下,这里面是侯爷的孩子,你顾及侯府的声誉,不敢留他,也不是只有那一条路可走,你可以告诉别人,说我落水淹死,或者一把火烧了这溪兰苑……”
她语气微颤,眼神却十分坚定:“我会带他走,我保证,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孩子和侯府有关系。”
谢润连忙答应了一声,将信重新装了回去,命侍卫走远一些再将鸽子放了。
没多久,鸽子扑棱棱飞进了院子里,有人朝屋子里喊了一声,独眼男人很快就走了出来,和外头的人说了几句话。
但贺萳完全没注意他们再说什么,眼神一直在男人身上逡巡,衣服还算整齐,是完事了,还是没得来及做什么?
绑匪果然写了信要往外头送,谢润带着人小心翼翼的将信鸽截了下来,随即脸上露出几分轻松来:“爷,这些人不是东宫的死士,事情会好办很多。”
贺萳接过纸条迅速扫了一眼,随即就将目光重新放到了院子里。
那个独眼男人竟然又回了屋子里,禽兽,有完没完?!
他咬着牙说不出话来,抓着刀的手却因为过度用力而轻微的哆嗦起来。
要是他真的敢动祁孟舟……他一定会杀了他,千刀万剐!
他身上杀气太重,谢润不自觉一颤,犹豫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:“爷,这信怎么处置?他们要加钱,不如我们拒绝……”
“答应他。”
贺萳目不斜视,语气里却满是寒意:“答应的越快,越容易让人起疑,他们心神不宁的时候,就是我们下手的好机会!”
谢润连忙应了一声,提笔回了信,稍微等了等,才让人将信鸽朝着院子的方向放了。
对方的反应果然如贺萳所料,开始犹豫不决,独眼男人甚至还朝屋子里看了好几眼。
屋子里有什么好看的?自然只有祁孟舟。
这个禽兽!
贺萳深呼吸,死死憋着心里那口气,然而云水还没来。
“他是在路上被人收拾了吗?!”
他低吼一句,因为烦躁,手指控制不住的敲击着手里的刀柄,众人都不敢开口,谢润想劝一句,又怕被迁怒,毕竟这主意是他先提出来的。
众人只好沉默,这份安静不知道持续了多少,等贺萳的呼吸已经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的时候,一阵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终于响起,云水急匆匆走过来:“爷……”
贺萳腾的站起来:“一个不留!”
侍卫们猛虎下山般朝着小院子攻了过去,云水一愣:“爷,姨娘们她……”
谢润虽然会些拳脚功夫,却不敢在这种时候往前冲,听见云水的话朝他摇了摇头:“侯爷怕是没心思听了,你跟踪的结果如何?可找到其他姨娘了?”
云水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他们太谨慎了,我不敢靠太近,但数着人数,好像不太对,人不全。”
谢润顿时头疼,可眼下再想去拦贺萳已经根本不可能了。
“好在都不是东宫的死士,事情还有余地,你快去帮忙吧,尽快结束这场闹剧。”
云水连忙跟在侍卫们身后往底下冲,却刚到院子里,就看见贺萳和一个独眼男人打在了一起。
虽然那男人受了伤,但招式凶悍凌厉,虽然没有章法,却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,竟完全没让贺萳占到上风。
云水看的心惊肉跳,很想上去帮忙,却不等动弹,就听贺萳一声低吼:“去找祁孟舟!”
云水连忙冲进了屋子,他本以为独眼男人会来拦他,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,还咧嘴笑了一声:“原来她叫祁孟舟……好名字。”
贺萳目光冷厉的看着他,眼底全是杀意:“她叫什么,和你无关!”
冯不印啐了一口唾沫,笑得有些猖狂:“你是人多,可未必就能赢,冲着救人来的?”
贺萳没再说话,持刀冲了过去,刀锋戾气更重,刀刀都冲着要害去,冯不印不敢大意,却也不想和他硬碰硬,随手一挡,也冲进了屋子。
这时候云水刚来得及找到缩在床上的祁孟舟:“祁姨娘?!你没事吧?”
祁孟舟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,当初贺萳要她回来的时候,说的那些话云水都听见了。
眼下看见他冲进来,她不但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,反倒脸上火辣辣的烫起来,浑身上下最明显的感受,竟然是难堪。
她更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:“……我没事。”
云水察觉到她的抗拒,有些尴尬,但时间紧迫,他来不及说什么安慰的话,只好开门见山:“祁姨娘,这里不安全,先跟奴才走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身后骤然一道劲风袭过来,他下意识躲闪,却被逼的离祁孟舟越来越远:“祁姨娘!”
他喊了一声,随后就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,那个理应被贺萳拦在门外的独眼男人。
“祁孟舟是吧?”
祁孟舟抬眼朝他看过去,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说,他竟然就知道了。
冯不印将长长的刀身横过来,离着祁孟舟的咽喉只有一指远,然后扫了一眼正警惕的看着自己的云水:“你再过来,我就弄死她。”
云水:“你!”
他不敢轻举妄动,可眼看着冯不印离祁孟舟越来越近,心里又很是着急,好在这时候,贺萳也追了过来。
“放开她!”
男人低吼一声,眼睛红彤彤的,看着有些骇人。
所以祁孟舟只看了一眼就扭开了头,比起云水,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萳。
可眼下,她避无可避,只能更紧的抓住了胸口的衣服。
冯不印一把将她勾进怀里,刀锋不客气的横在她脖子上:“让他们停手。”
贺萳没开口,也没动弹,只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他。
冯不印不得不将刀锋压进祁孟舟皮肉里:“你以为我在开玩笑?!”
血迹顺着祁孟舟脖颈淌了下去,她颈侧本就受了伤,这一下,血迹几乎连成片,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。
贺萳不自觉上前一步。
“站住!”
冯不印低吼一声:“让他们停手,不然我就先划了她的脸,再砍了她的头!”
贺萳一颤:“都停下!”
外头的侍卫应声而停,冯不印咧嘴一笑,挟持着祁孟舟往外走,几个还活着的绑匪连忙凑到了他身边。
虎子:“娘的,人太多了。”
冯不印看了眼满院子的弟兄尸体,心里恨得发痒:“格老子的,这仇,老子早晚得报!”
谢润气喘吁吁的跑过来,身后还跟着狼狈的几个姨娘:“爷,人不全。”
贺萳扫了一眼,没看出来少了谁,可祁孟舟看出来了,少的是那几个官家小姐。
云水显然也看出来了,凑到贺萳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。
贺萳脸色就越发阴沉,这个冯不印看起来比他想的还要狡诈。
“其他人在哪?”
冯不印冷笑一声:“杀了我这么多兄弟,还想把你的人全都带回去?做梦!”
贺萳抬手轻轻一握拳,侍卫们顿时收缩了包围圈。
冯不印一勒祁孟舟的脖子:“你想清楚了再动作,我没见过你们这种大人物,要是被你吓到,可说不定会手抖,给她割几个窟窿出来!”
“你!”
贺萳的怒骂就在嘴边,可看了眼被挟持着做人质的祁孟舟,他又硬生生咽了下去。
“眼下的情况你也很清楚,交代你的幕后主使,我留你一条命。”
冯不印“哈”的一声笑,声音里满是不屑和嘲讽:“你们这些达官显贵,说话跟放屁一样,我前脚放人,你们后脚就能弄死我。”
他摇摇头:“我可不信你们。”
虽然眼前的场面的确是有些惊心动魄,可祁孟舟却古怪的并不是很惊恐,大概是因为这种情况最近经历了太多的缘故。
她看看贺萳,很想再去看一眼冯不印,但对方的刀架的很紧,仿佛她一动,对方就会毫不留情的割断她的脖子。
她只好维持不动,低声开了口:“侯爷他……不是食言的人。”
贺萳抬头看过来,目光微微颤动,大概没想到自己之前说了那么伤人的话,她眼下还会为自己说话。
虽然这话很有可能是为了她自己。
冯不印也垂眼看过来:“小丫头,闭嘴吧,我也不信你,之前看着老老实实的,上来就给我这一下,老子这辈子头一回被女人开瓢。”
他说着大概生气了,架在祁孟舟脖子上的刀又紧了一些,本就淅淅沥沥往下淌的血迹顿时厚重了起来。
贺萳心口一颤:“有什么要求你就提,别欺负一个女人。”
冯不印哼笑一声:“好啊,你让我走,我自然不会欺负她,还会好好的把她放回来。”
贺萳眉头拧起来:“你明知道这不可能。”
“那你不要她的命了?!”
场面顿时有些僵持,谢润走过来:“侯爷,我带人去搜山找人。”
冯不印虽然没听见他说什么,但也猜到了:“你要是让我走,我就告诉你她们在哪,但为了以防万一,我要带她走。”
他勒着祁孟舟的脖子,逼着她仰起头来。
祁孟舟心里一叹,如果是之前,她心里说不定还敢有那么一点期望,万一贺萳肯答应呢?
但经着之前那一遭,她是一点侥幸都没有了。
她不能等贺萳开口拒绝,到时候冯不印恼羞成怒,肯定会杀了她,甚至就算贺萳答应,她都觉得他会安排人埋伏在半路上,把她连带这些绑匪,全都杀了。
虽然自己这辈子一直过得不好,可也从来没想过要死。
所以,她得自救。
她抓紧了袖子,按捺着心里的紧张,努力寻找合适的机会。
关于冯不印要带走祁孟舟的提议,贺萳果然张嘴就要拒绝,但话不等出口,就被谢润拦住了:“侯爷,至少先把其他姨娘救出来。”
贺萳拧眉看了眼祁孟舟几乎被血染红的衣襟,虽然这些日子时常见血,可他还是被那过于显眼的眼色被刺得下意识扭开了头。
祁孟舟她……很疼吧……
谢润小声喊他:“侯爷?”
贺萳缓缓吐了口气:“我明白。”
他逼着自己扭头看过去:“你先说地点,我得确定能找到人。”
“这么多人还怕我骗你?”
可他也仍旧很谨慎,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,反倒眼睛一转:“其实我也可以不要人质,反正关押她们的地方很隐秘,很严实,要是你们今天晚上还找不到人,估计人就憋死在里头了。”
他恶劣一笑:“侯爷,做个选择吧,要你那些姨娘,还是要她。”
他说着话,低头看向祁孟舟,眼底闪着寒光:“要是他选了其他人,你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吗?”
这种时候,说这种话,分明是想着就算放了她,也不让她好过。
祁孟舟不自觉抓紧了袖子,以及袖子里硬邦邦的金属,缓缓吐了口气:“我跟你走,其他人在哪?”
冯不印一愣,他还以为祁孟舟开口,不是求他就是骂他,却没想到竟然说了这么一句。
贺萳和周围的人也都是一愣,谁都没想到这种时候,祁孟舟会宁愿自己涉险,也选择去救别人。
姨娘们看过去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,她们很清楚,换成自己在她那个处境,她们一定会选择自保。
可祁孟舟其实只是笃定了贺萳会这么选而已,与其这话让他说出来,不如自己开口,至少还能留点体面。
冯不印却很震惊:“你这个女人……你是不是疯了?”
祁孟舟很冷静:“我已经选了,你不说,是打算出尔反尔吗?”
冯不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,片刻后脸上露出点类似于怀念的情绪来,倒是没再拖延:“关这些人的山洞下面还有一个洞,你们去找吧,但是最好快一点,去完了,她们真的会憋死。”
贺萳看了云水一眼,他连忙带人去了。
冯不印趁机抓着祁孟舟后退,见贺萳仍旧紧紧跟着自己,再次往下压了压刀锋:“你真的不要她的命了?”
贺萳动作一顿,虽然本能仍旧想要跟上去,但他强迫自己停了下来,不管怎么说,祁孟舟的性命最要紧。
他抬手示意侍卫让开一条路:“放他走。”
冯不印眉梢一挑,自己倒是没急着走:“虎子,带着弟兄们先撤。”
虎子很犹豫:“二马爷,他们这么多人,你身上还有伤……”
冯不印混不吝的一笑:“别担心我,这不是有护身符吗?”
虎子这才一咬牙:“成,我们在前面接应你。”
“别,直接出关,你们在这里,你看看这位大人物,像是会轻易放过咱们的样子吗?别给自己找麻烦。”
虎子看了沉着脸的贺萳一眼,片刻后叹了口气:“二马爷,小心。”
冯不印哼了一声,等看着人走远了,这才看着祁孟舟笑起来笑起来:“我还能出什么事?最不济也有你这个垫背的……啊!”
他惨叫一声,手里的刀顿时一松,祁孟舟连忙掰开了他的胳膊,远远地躲了出去。
这变故所有人都没想到,竟然齐刷刷一愣,贺萳率先反应过来,伸手去拉祁孟舟,却不想对方完全没往他这边看,反倒远远的缩到了角落里。
贺萳只好把手收回来,抽刀压制住了冯不印。
冯不印因为疼痛已经半跪在了地上,虽然手死死捂着小腹,可仍旧有血不停的从指缝里渗出来,因为他那里插着一把十分眼熟的匕首,正是付悉那把,之前被他插在床榻上,忘记拔走了,没想到就被祁孟舟抓住了机会,不止拿走还给他来了这么狠的一下。
“老子……又栽你手里一回……格老子的,丢人丢大发了……”
贺萳将他掉下来的刀踢远了一些,垂眼看着他:“想死还是要活?”
冯不印叹了口气:“谁能想死?给我治治我这伤,我告诉你我雇主是谁。”
他目光一闪:“不过,你真有这个胆子知道?他看起来可是来头不小,你一个侯爷,说不定人家一指头就碾死了。“
贺萳冷哼一声:“不必用激将法,你只管说,要怎么做是我的事。”
“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卸磨杀驴?”
他看了一眼祁孟舟:“看看你女人这样,狼心狗肺,把她绑过来的时候我可没动她一根手指头,你再看看我这样……”
贺萳将刀压得低了些,语气冷冷的:“她那一身血难道是从你身上沾得不成?!”
冯不印顿时有些理亏,干脆转移话题:“你确定在我伤好之前,能保我的命?”
贺萳脸上没什么表情:“我没答应保你的命。”
“你!”
冯不印瞪着他,可眼下自己受制于人,而且只有这一个筹码,如果对方不上钩,他的确没什么办法。
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,云水带着剩下的姨娘们走了回来:“爷,找到了,人都齐了。”
贺萳松了口气,抬腿踢了冯不印一脚:“现在,你有活下去的可能了。”
冯不印歪倒在地上,嘶嘶直抽气。
贺萳却没再搭理他,抬头朝祁孟舟看过去,对方不知道在想什么,一直低着头,既没看他,也没看旁人。
贺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敢要走过去,谢润就开了口:“若是巡城史来要人……”
毕竟他们搜山借的就是巡城史的人,还死了这么多人。
贺萳瞥他一眼,语气十分不耐:“侯府的逃奴,还要别人来处置不成?”
这是他们和巡城史借人搜山的理由,说的是侯府出了偷盗钱财的逃奴,所以才弄了这么大阵仗出来。
不过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,但凡有脑子的,就知道为了一个奴才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来,只是别人不想说,追根究底容易得罪人,就只好装糊涂。
谢润只能点头:“是,属下明白怎么处理了。”
几个侍卫上前,给冯不印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,就将人五花大绑了起来。
等人被压着走远了,祁孟舟才走过去,将刚才被拔出来丢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,撩起衣摆擦了擦上面的血迹。
不管怎么说,东西总算是回来了。
她松了口气,可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呢?
她当初死扒着贺萳不放,就是想借着进侯府,彻底摆脱娼妓的身份,眼下可好,被侯府主人指着鼻子骂是青楼出来的,会勾引男人……
那地方不能回去了。
只是能去哪里呢?
进侯府时间虽然不短,却还是不知道正经人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,也没学到什么谋生的手段,要是离开侯府,不知道生活回难成什么样……
然而她还是不想回去。
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,神情有些暗淡。
冷不丁肩膀上一重,有人给她披了件衣服,虽然对方是好意,可祁孟舟却下意识浑身一抖,猛地跨前一步躲开了,大概是她动作太快,那衣服披得又不够稳当,便因为这动作掉在了地上。
祁孟舟不自觉抓紧了匕首,警惕的看过去,这才瞧见是贺萳。
男人没开口,垂眼看着地上的外袍,不久前,这衣服还穿在他身上。
祁孟舟也跟着看过去,然后心里一点点酸涩起来,只看贺萳这样子,谁能想到他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来,做出那么让人绝望的事情来……
她苦笑了一声,很想说点什么,可脑袋里一片空白,她努力半天,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哪怕一个字。
她只好低下头,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的脚尖。
贺萳原本就不是多话的人,因而面对面和祁孟舟站了很久,他才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,再次披到了祁孟舟身上:“……穿着吧,你这副样子,不太好让人看见。”
不太好让人看见……原来是怕她丢侯府的人。
祁孟舟裹好了身上的衣裳,越发说不出话来,只好弯腰将匕首插进靴子里,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。
贺萳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,沉默片刻才又开口:“你……伤到了哪里?身上全是血。”
祁孟舟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疼,她抬手摸了下脖子,那里一堆细小的伤口,虽然不致命,可伤在这个位置,的确有够唬人。
然而贺萳始终都很冷静,完全看不出紧张来,这让祁孟舟不得不去想,他应该是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死的。
既然这样,那就不提吧。
她摇了摇头:“没事。”
贺萳又沉默了,大概是这次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,便一直看着祁孟舟,直到谢润带人清理周围,似乎有了发现没过来找他,他才再次开口:“回去让大夫好好看看……不会留疤的。”
这时候,谁还能想着留不留疤呢……
祁孟舟有些好笑,却又忽然明白过来,她自己不在意,可于贺萳而言,她存在的意义,也不过是一个精致的可以泄欲的花瓶而已。
若是身上留了疤,他肯定是要扫兴的。
原来是这样。
亏她当初伤了手,听贺萳说不会让她留疤的时候,还以为是安慰……终究是想多了。
贺萳转身跟着谢润要走,祁孟舟心口颤了颤,终究还是开了口:“侯爷,能不能把我的身契,还给我?”
明媒正娶的妻要走,需要休书,需要衙门核验劝谏记录,可妾,只有身契,消了籍,就再无瓜葛。
对侯府这样的人家来说,一句话就能解决。
然而贺萳似乎从来没亲自做过这种事,因而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祁孟舟的意思:“你要走?”
祁孟舟抓紧了手里的衣服,贺萳的衣服和她的不一样,金丝银线秀的鹤纹,漂亮精致,可握在手心里,却硌得伤口生疼。
她轻轻抽了口气,眼眶莫名发热,虽然贺萳之前的话刺得她心口生疼,可一想到,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,她心里竟然还是涌上来一股难过。
这世道下的男人,真是太占便宜了,不过对人好几天,就让人……
她只好更紧的握住了手里的衣服:“是,我觉得侯府不是我该呆的地方,我……”
贺萳完全没在听她说什么,脑子里嗡嗡的转着祁孟舟之前那句话,这不是祁孟舟第一次提起要离开,但以往她最多只敢提一下去庄子上,这次说的,却是要离开侯府。
他心里骤然涌上来一股类似于惊悸的情绪,这情绪过于陌生,他试图压下去,却不得要领,反倒让自己不自觉焦躁起来,只是死死忍着没有发作,却也没给祁孟舟继续说下去的机会:“先回去养好伤,到时候你要是想去庄子上呆几天散散心,我派人送你过去……”
庄子上?
那和侯府有什么区别?
她吃的穿的用的,仍旧都是贺萳的东西,仍旧会让她无时无刻的不去想他那句你是青楼出来的,有勾引男人的手段……
倘若她真的有,怎么就勾不到贺萳呢……
她摇摇头,心里很抗拒,下意识想去抓贺萳的手,和他求情,可手腕不过微微一动她就又想起了那句话,贺萳这么在意这件事,会不会自己一碰他,就被他甩开了?
然后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厌恶,鄙夷,再狠狠地扎她一下。
不,别碰他了,这辈子都别碰他了……
她用力吸气,声音仍旧不自觉发颤:“侯爷,当初是我不知好歹,胁迫你给我赎身……你放心,我离开后不会和任何人说起侯府,我就只当不知道这里……把身契给我吧?”
说到后面,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哀求,就如同她当时哀求贺萳,不要让她去勾引冯不印一样。
而贺萳的反应,也如同当时一样,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祁孟舟的话:“不可能!”
他盯着祁孟舟,心里的焦躁因为她刚才那番话而变成了暴躁,开口的时候,几乎是咬牙切齿:“你是我赎回来的,这辈子都别想离开!云水!”
这一声他虽然努力克制,却仍旧藏着森然的寒意,听的云水浑身一抖,他伺候贺萳这么久,头一回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。
“爷,奴才在。”
贺萳看都没看祁孟舟:“看好她,从今以后没我的话,不许她离开侯府半步!”
祁孟舟一惊,情急之下忽然想起来:“侯爷,你当初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?我不要良妾,不要院子,你让我走吧,我什么都不拿走……我就这么走行不行?你把身契给我,我现在就走……”
“你想都别想!”
贺萳冷厉的看她一眼,放慢了语调一字一顿道:“承诺你的东西,我一定会给,但别的你想都别想!要是你敢跑……”
他眼睛眯起来,眼底闪烁的全是刀子似的寒光:“相信我,你不会想要知道后果的。”
他说完,深深看了祁孟舟一眼,然后转身就走。
似乎知道祁孟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,云水适时走过来,拦在了祁孟舟面前:“姨娘,爷在气头上,您别和他闹……”
她和……贺萳闹?
祁孟舟控制不住的苦笑出来,她和贺萳闹?
她不过是想离开侯府,想找个能把她当人的地方去活一活而已……
闹,这就是闹啊……
她垂下头,眼眶热辣辣的烫起来,贺萳,贺萳啊……
云水叹了口气:“姨娘,奴才知道您这次受了委屈,爷不是忘恩负义的人,您放心,这件事绝对没有人敢外传,您就忘了吧,对大家都好……”
这句话何其轻松,忘?若是当真那么容易忘,她在侯府的日子,又何必过的那么小心翼翼,处处忍让?
祁孟舟提不起力气来说话,索性闭上了眼睛。
半个时辰后,远处响起了车轮声,是之前派下山的人带着马车回来了,这么多女人,如此狼狈,的确是不能就这么下山的。
其他人纷纷上了马车,云水见祁孟舟不动弹,心里有些愁苦,只能软下声音来劝她:“姨娘,上去吧。”
祁孟舟坐在一块石头上,假装没听见,虽然她看着自己的脚尖,却奇异的察觉到了贺萳在看她。
只是她不知道眼下该用什么态度对他,只好假装自己是个聋子瞎子,什么都没察觉,什么都没听见。
云水叹了口气:“姨娘,就算你要走,可也得下了山再说,何必和自己为难?”
祁孟舟仍旧木头似的坐着,动也不动。
姨娘们都已经上了马车,见队伍迟迟不动弹,纷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,瞧见是因为祁孟舟,脸色都有些复杂。
他们不知道祁孟舟和贺萳之间发生了什么,可刚才却看见了贺萳给祁孟舟披衣服。
孙姨娘哼了一声:“真把自己当回事了?爷来救人,你还给甩脸子……你看她衣服那样,肯定是被那群土匪给……我要是她,我早就一头撞死了,她竟然还有脸和爷吵。”
她不敢大声说,但周围很安静,祁孟舟还是听见了,她抬眼看过去,孙姨娘冷笑一声,得意的朝她抬起了下巴。
祁孟舟笑了一声,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,不,应该会比这个更糟糕。
可她能怎么办?她想躲都躲不开。
眼前忽然多了一双脚,祁孟舟看着那双鞋子上的泥土,连头都不用抬,就知道是贺萳。
“上车。”
祁孟舟沉默片刻,忽然站了起来,云水还以为是贺萳的话有用了,心里正高兴,却瞧见祁孟舟一步步离着马车越来越远。
“我走回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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