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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转茉莉小说阅读

江郁冉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我早就脏了。江郁冉是爸爸为我养的小狗。他陪我玩,陪我闹,陪我长大。他从来不会忤逆我。爸爸说他忠诚护主。他说他只为我而活。可我的小狗,什么时候变了呢?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。梦里太美好,我不想醒来。但总是事与愿违。

主角:江郁冉盛茉   更新:2022-11-15 04:4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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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江郁冉盛茉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反转茉莉小说阅读》,由网络作家“江郁冉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我早就脏了。江郁冉是爸爸为我养的小狗。他陪我玩,陪我闹,陪我长大。他从来不会忤逆我。爸爸说他忠诚护主。他说他只为我而活。可我的小狗,什么时候变了呢?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。梦里太美好,我不想醒来。但总是事与愿违。

《反转茉莉小说阅读》精彩片段

江郁冉不爱我了。

他把我丢到烂泥里,手里拿着一沓钞票,说谁打得狠,这沓钞票就归谁。

一开始没人敢动手。

他们知道江郁冉找了我很久。

他们以为我是他窗前的月光,是他心口的朱砂。

他们以为,他会将我妥善安放在他心尖,不许人碰。

有人试探性地给了我一巴掌。

江郁冉眯眼笑,丢出一沓钞票。

于是那些人都疯了。

好疼。

江郁冉其实知道的,我最怕疼。

上学那会儿,我手指破了点皮,都要疼得眼泪汪汪。

我爸笑我:「这点伤得赶紧去医院,再晚点,就该愈合了。」

于是我眼巴巴盯着江郁冉。

他那时候最心疼我,煞有其事地给我贴创可贴。

我再一闹,他就心甘情愿,帮我把作业写了。

江郁冉的女伴笑得花枝乱颤,「你看这女的,好像一条狗啊。」

江郁冉这时才正眼看我。

目光认真。

他长着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。

垂眼时,最是温柔多情。

可这双眼睛,如今像刀子,里面盛满了鄙夷和厌恶。

一刀一刀将我凌迟。

「是啊,像条狗。」

江郁冉以前,从来不会对我说这种话。

他会像只小狗一样,亦步亦趋地,跟在我身后。

湿漉漉的眼睛,明亮又澄澈。

看向我时,盛满了爱意。

他变了。

他不是我的小狗了。

我忽然呕出血来。

江郁冉退开一步,嘴里发出一句不耐烦的「啧」。

在他眼里,我是个脏东西。

碰到我,是会倒大霉的。

再这么打下去,我会死吧。

在缅北,让一个人消失,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。

可我还不想死。

我一点一点朝江郁冉的方向挪动。

不知道是谁,往我脑袋砸了一拳。

应该不是拳头,是砖头。

拳头哪有那么硬呢?

温热黏稠的血划过额头,遮住了我的视线。

我有点看不清他了。

江郁冉在哪呢?

我爬不动了。

我只能朝着他在的方向,艰难而又缓慢地说:「我错了。」

他要的,就是这句话。

可他还不打算放过我。

「盛茉啊,狗都比你有骨气。

「现在求饶,晚了。」

他又撒了一把钞票。

那些人更疯了。

他们把我拉到角落,划破我的衣服,叫嚣着。

我没力气反抗了。

这样也好,这样就不用挨打了。

反正,这些年,我都是这么过来的。

一块石头砸破了我身上人的脑袋。

血溅到我嘴里。

江郁冉隐在黑暗里,声音阴冷:「我说过,怎么样都可以,别弄脏她。」

其实谁都知道的。

我早就脏了。

江郁冉是爸爸为我养的小狗。

他陪我玩,陪我闹,陪我长大。

他从来不会忤逆我。

爸爸说他忠诚护主。

他说他只为我而活。

可我的小狗,什么时候变了呢?

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。

梦里太美好,我不想醒来。

但总是事与愿违。

有人拿水泼我。

一桶水对着我的脸直接淋下来。

窒息感如约而至。

我猛然惊醒,大口喘气。

像从前无数个夜晚。

「她的伤刚包好,这样容易感染……」

江郁冉一斜眼,女医生就不敢再说话了。

疼痛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。

我紧咬着唇,额头浸满汗珠。

「疼吗?疼就对了。」

江郁冉冷着脸,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。

「带她下去,干活。」

等人走后,女医生又为我处理了一次伤口。

「他明明给你住这么好的地方,为什么又要这么折磨你呢?」

我也不知道。

明明我已经知道错了,明明我已经尽力朝他赶来了。

他为什么还不满意?

是因为我脏了吗?

可我也不想这样的啊。

我想到一句话,爱得越深,恨得越狠。

我对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可笑。

他怎么还会爱我?

他不会爱我了。

我亲手弄丢了我的小狗。

江郁冉什么都做。

贩毒,赌场,诈骗……

但凡能挣到钱的,他都会掺一脚,还都做得不错。

比我爸当年厉害多了。

他的手下光头把我带到了赌场,让我发牌。

我不会。

我知道哪些话最好听,知道怎么哭最让人怜。

但发牌,我真不会。

「没用的娘们。」

光头打我一巴掌,打得我头晕目眩。

还没缓过劲,我就被他拉去给人端茶倒水。

我有一张好脸,这些年被人打了那么多激素,原本豆芽似的干扁身材,也逐渐曼妙起来。

有好多人打我主意。

他们做得也不是很过分。

这里捏一捏,那里掐一掐。

跟挠痒痒似的。

但碰到伤口的时候,还是很疼。

有个客人朝我吐口水,「妈的,什么剑货,你不会躲吗?一点意思都没有。」

我以前会躲的,还会反抗。

可换来了什么呢?

我的左耳被人打聋了,牙齿也落了几颗。

从那以后我就明白,接受就好,忍着就好。

我还想见到我的小狗,我不能死在别人床上。

那太丢人了。

赌场来了贵宾,正到处找人接待。

我都听到他们的对话了。

他们想要漂亮的、听话的。

贵宾室里,什么都有可能发生。

赌场不会找他们麻烦,顶多赔钱了事。

毕竟缅北最不值钱的东西,就是人命。

有人撺掇光头,说让我去。

光头有些犹豫。

「你怕什么?这女的就是个哑巴,又不会向二爷告状。

「上次她被打得半死,你看二爷眼睛眨了一下吗?」

赌场经理说着,塞给光头几张钞票。

原来我的小狗,看到我受伤,连眼睛都不会眨啊。

以前我从树上摔下来,他都会不眠不休地守我一天一夜。

我说疼,他就唱歌逗我开心。



小狗五音不全,唱歌最是难听。

他心高气傲,从不在人前暴露缺点。

可我不一样。

我爸说,就算我要天上的月亮,江郁冉那小子也会替我摘下来。

我转头就把这话告诉了他。

他说:「月亮那么大,我摘不下来。

「但我可以去当宇航员,把月亮上的土带回来,用月亮土给你做个小月亮。」

他说他不为国家,只为我。

我笑他小家子气。

其实我们都知道不可能。

我爸臭名昭著,而他是我爸培养的接班人。

将来,也是要在阴暗的地方活着的。

我们这种人,怎么可能为国家。

但这些年啊,我总想起他说大话时的样子。

星光璀璨,意气风发。

他眼里的光芒,不再触及我。

却依旧照耀我。

我还是到了贵宾室。

这里刚发生过什么,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。

我盯着脚尖,发呆。

这几年,服用雌性激素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出来。

我总觉得力不从心,集中不了注意力,总是想吐。

简直糟糕透顶。

「这怎么杵着一根木头?」

有个胖子注意到了我。

「过来,给爷开牌。」

我走上前,照做。

大概是很好的牌,胖子把我搂进怀里,往我脸上亲了一口。

包厢里大家都在笑。

昨天的伤口隐隐作痛,我笑得不太好看。

胖子也没追究,拿出一沓票子,往我胸前塞了几张,又指着沙发方向:

「你加把劲,让他心甘情愿脱裤子,这钱就是你的。」

沙发上坐着个很漂亮的少年。

他正垂头拆卸手枪。

那些骇人的零件在他手里,就如同孩子的玩具般轻巧服帖。

他拆了又装,装了又拆,如此反复,耐心十足。

我垂着眼,「我不干这个的。」

再这样,小狗该不开心了。

少年抬眼看我。

光风霁月,洒脱张扬。

和江郁冉那时候,如出一辙。

胖子推我一把,「老子就没听说缅北有什么贞洁烈女的!」

我一个趔趄,跪倒在少年面前。

膝盖传来钻心的疼。

「姐姐倒也不必一上来,就行这么大的礼。」

他朝我伸出手。

姿态懒散,眸光却认真。

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。

竟然也真的牵住了他的手。

少年笑得恣意,露出一颗俏皮的虎牙。

江郁冉也有这么一颗虎牙,长在左边。

咬人时很疼。

在很早以前,小狗就恶狠狠地说过:「你敢不要我,我就往你身上咬一口,要你之后的每一天,只要看到这个伤口,就会想到我。」

我把他丢掉的那天,他言出必行,还真红着眼咬了我一口。

很疼。

眼泪混着口水,像要刺到人的心里去。

可我到底也没推开他。

牙印一直留在我的肩头,已经很淡了。

少年手上使力,将我带了起来。

然后,将我丢给了一旁的刀疤脸。

「给你了,好好玩。」

他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。

刀疤脸长得骇人,一半火烧过,一半被刀砍过。

长长的伤疤,从眼睛一直延伸到嘴角。

这些年我看的男人多,一眼就知道,这是个狠角色。

他也不客气,一只手箍住我,手劲很大,掐得人生疼。

我逃不了。

他解了裤腰带。

包厢里这么多人,没人朝我伸出手。

我牙齿打颤:「先生,我不干这个的……」

胖子笑得最欢,「刚刚爷疼你,让你伺候少爷你不愿意,偏要去招惹这个阎王。」

解释的话还没出口,刀疤脸便将我摁到墙上。

天旋地转。

我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墙上,黯淡又单薄。

这具看上去再怎么亮丽的皮囊,内里的灵魂,都腐烂得不像话。

难怪小狗不爱我了。

这样也好。

「来打个赌,看这女的能坚持几分钟!」

「我赌比上个久。」

刚刚的血腥味,原来就是我们这种人留下的啊。

我身上一凉。

裙子被撕了个粉碎。

「刀疤你今天享福了!」

周围好吵闹,我又想吐了。

门是在这时候被推开的。

「几位好兴致。」

江郁冉走了进来,众星拱月般。

我想向他求救。

可触及他冰冷的目光时,恳求的话语,就堵在了喉咙里,不上也不下。

少年笑着拍了拍沙发,示意江郁冉坐下。

「二叔来得巧,刚好有场好戏。」

刀疤对发生的一切都视若无睹,只继续他的动作。

江郁冉坐上沙发,双腿交叠,似乎不打算出手。

我突然不想挣扎了。

他反而会觉得我可笑吧。

一个脏东西,还装什么烈女。

我刚闭上眼,身上却一重。

江郁冉给我披了件外套。

少年挑眉,「二叔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?」

江郁冉紧抿着唇,侧脸线条冷硬,「她不行。」

少年一脸兴味,从上至下,细细打量我。

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。

「我还以为这女的是二叔你的仇人呢,怎么现在看着,你还挺在意她的?

「二叔,虐待自己的小情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。」

江郁冉没回话,只让人把我带下去。

胖子要上前阻拦,被少年挡住。

少年露出虎牙,对我说道:「姐姐,我叫吴庭,我们还会见面的。」



我坐在车上,等江郁冉出来。

巷子里传来惨叫声,不绝于耳。

他们出手极重,拳拳到肉,刀刀见血。

光头和赌场经理鼻青脸肿,连连求饶。

我裹紧外套,昨天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。

我爸从前总说,江郁冉心太软,日后怕镇不住手下人。

可过了这么多年,当初那个宽容慈悲的少年,早就消失不见了。

光头竭力挣脱束缚,飞奔过来敲我车窗:「嫂子,你帮我跟老大求求情,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,我真的知错了……」

他话还没说完,便被突然出现的江郁冉踹出好远。

车门开了。

江郁冉迈腿进来。

他眼角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,几分冶艳,几分骇人。

他一只手拿着丝帕,慢条斯理地擦拭机械手。

我忍不住鼻酸。

都是我的错。

我们的人生,在最美好的十八岁,急转直下。

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。

我接到一通电话,我爸出了车祸,当场身亡。

天突然在那一刻塌了。

我的世界在那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,露出内里的不堪与腌臜。

原先和善的叔伯兄弟争抢地盘和生意,三天两头就要闹出人命。

江郁冉那时很忙,忙着处理层出不穷的麻烦和争斗。

他的确出色,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。

可总有人有异心。

王礼把我绑了。

他是帮派里的二把手,阴狠毒辣。

「你爸那个老不死的,只想着开赌场、收保护费,那能赚几个钱?

「现在人人都贩毒,我们不搞,根本就没活路!

「大侄女,你别怪我心狠,要怪就怪,江郁冉那小子也和你爸一样顽固不化!」

他害死了我爸还不够,还要搞垮江郁冉。

谁都知道,我是江郁冉的死穴。

我的小狗啊,为了我,被人剁掉了五根手指。

我光风霁月的少年啊,跪在雪地里,痛得颤抖,几乎昏死。

他一只手滴着血,另一只手却还哆哆嗦嗦地擦我的泪。

「别哭了茉茉,这样也好,我们可以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。」

可惜到最后,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。

我们都没过上当初想要的生活。

「看够了吗?」

江郁冉斜眼看我,本该熠熠生辉的眼里,此时盛着快要溢出的恨意。

我动了动唇,如鲠在喉。

「每当我看到这只手的时候,就会想起你。

「我一直在劝说自己,原谅你吧,你太怕疼,你只是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疼的活法。」

我该怎么跟他说,其实我过得并不好。

至少,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。

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,都在想,为什么我没死在那个雪夜里?

车辆开动,周遭景物迅速倒退。

如同我走马观花般的七年。

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。

太多时候,我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。

可到如今,回头看一眼,那些阴暗艰难的时刻,好像也只是一个个抽象的符号,记录着我糟糕的过往。

活着,其实也没那么糟。

至少,让我回到了他身旁。

江郁冉点了一根烟。

烟雾缭绕,我太明白,我应该说些什么,换得他的怜悯和原谅。

可有些话到了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我愿意说,他不会信。

我的小狗啊,被我丢下以后,就谁也不信了。

「盛茉,你为什么还活着?你就该死的。」

我扯开唇角:「是啊。我就该死的。」

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他。

冰冷的机械手掐上我的脖颈。

他一脸怒意,秀丽的眉毛高高皱着,如同一座我怎么也越不过的山丘。

「盛茉,你凭什么那么作践自己?」

这是重逢以后,我第一次直视他。

我艰难地吐出字句:「我从来就没有,选择的权力。」

他恨我。

如果我活得很好,他会恨我丢下他,恨我贪慕虚荣、贪生怕死。

可我过得不好。

过得不好,这会让他觉得屈辱——

他竟然曾迷恋过我这样差劲的人。

他竟然曾把我当作人间理想,妄图与我共度余生。

机械手松动了分毫,「你有。从来就没有人逼你。」

我没有辩解,只是问他: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缅北吗?」

江郁冉没有答话。

他指尖猩红的火光,随着他的颤抖,落在地上,灭了。

其实他知道的。

我的声音很轻:「我杀了王礼。」

那是我一次杀人,温热的、腥甜的。

我一闭眼,那股味道就萦绕在鼻尖。

因为杀了人,所以我只能逃到这处三不管地带。

江郁冉嗤笑一声:「路是你自己选的,怨不了别人。」

我动了动唇,解释的话语显得苍白又无力。

七年的恨,早成了一种习惯。

要说放下,谈何容易呢。

江郁冉松开了我,别过脸看向窗外。

我们明明这样近。

但我们之间,的确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。

我迈不过去,他不愿意过来。

我拼尽全力来到他身边,不是为了这个结果。

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涩:「那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?」

他一顿,静默很久,久到车子停了。

他才终于丢给我一把刀子。

「毁掉那个纹身,我看着,觉得很恶心。」

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。

那是一只小狗,小狗嘴里,衔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。

它们镌刻在我的胸口,那个离心脏最近的位置。



我拿着小刀,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又紧,却迟迟不肯动作。

江郁冉握住我的手,没有一丝犹豫。

刀尖在肌肤上蜿蜒。

血肉绽开,小狗和茉莉分离了。

我忽然落下泪来。

泪滴在纹身上,盛开了一朵朵血花。

其实这些年,我不怎么哭了。

就算哭,也只是为了示弱,为了服软,为了惹人心疼。

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。

可这次,泪水决堤,来势汹汹。

他质问我——

「你凭什么哭?凭什么觉得痛?

「这都是我经历过的。你走后的这些年,我都是这么过的!」

江郁冉是我爸一手培养出来的,就算一无所有,也能在缅北这种吃人的地方混出名堂。

他现在,已经不会挨打了。

我没说话,一刀接着一刀。

血肉模糊。

这道纹身,是有一年我过生日,求着江郁冉偷偷带我去纹的。

他那时真的很宠我。

明知道犯错后被罚的是他,也由着我的性子来。

在他身上同样的位置,曾经也有这么一道纹身。

在七年前就没了。

他当着我的面,亲手剐掉了那一块肉。

该多疼啊。

那时候我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敢。

怕一回头,心就软了。

我的小狗,肯定痛了很久、记了很久。

他从没想过要我的命,他只是想让我尝一尝他当时的滋味。

如他所愿。

刀尖一寸寸深入,疼得我咬牙。

「住手!」

江郁冉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满脸狠戾。

「把李医生喊来!」

他打横抱起我,往车外冲去,路上还不停问我: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!为什么?!」

我也不知道。

其实我也想问他,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。

江郁冉不怪我了。

我成了他的女人,要什么有什么。

他们都说我手段了得,这么一会儿,就把江郁冉哄得服服帖帖。

那些打过我的人、使唤过我的人,现在在我面前,连屁都不敢放一个。

但其实我知道的,江郁冉还恨我。

七年前,江郁冉的兄弟们拼了命才把我们救出来。

死的死,伤的伤。

最后,竟然只剩下了我和江郁冉。

可他被人剁掉手指,右手再也拿不起枪。

墙倒众人推,青城有太多人在找我们,要把我们献给王礼。

我们被逼得一无所有,只能四处躲藏。

青城那时候下了好长时间的雪,天寒地冻。

江郁冉反复发烧。

我们躲在一个烂尾楼里,连治病的钱都没有。

我在外面找食物时,被赵以诚抓了。

他是个十足十的疯子。

怪我,从来没注意他藏在镜片后的狂热目光。

他说他爱我,很早以前就爱我。

他说要把我绑在他的身边。

尖锐的针管发出凛冽的寒光。

他说:「茉茉,很舒服的,你会爱上这个玩意儿的。」

短暂的眩晕过后,脑中炸开一道白光。

眼前色彩斑斓,恍惚间,我分不清这是天堂还是地狱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才清醒过来。

好疼。

赵以诚轻吻着我,「江郁冉怎么忍住不碰你的?」

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涌上来:我脏了。

他的下一句话,将我推向更深更黑的深渊——

「茉茉,这样的你,他还会爱吗?」

江郁冉不是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的。

他本来有漂亮温柔的妈妈、事业有成的爸爸。

还有疼他的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。

和世界上所有幸福的小孩一样,他被很多人爱着。

但一场大火毁了一切。

放火的人是个老毒虫,他吸食毒品以后,出现幻觉,放了一把火。

那把火,让江郁冉成了孤儿。

其实他们无冤无仇。

这一切的源头,是毒品。

我啊,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。

这样的我,怎么奢求他还爱我?

所以当他找上门来时,我丢给他一沓钞票,告诉他,我不爱他了。

我盛茉,从来不会喜欢一个残废。

他一脸错愕,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恳求语气:「茉茉,别开这种玩笑……」

我冷笑,「我没说笑,要怪,就怪你太窝囊,太没用。」

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。

我上了车,望向后视镜。

他步履蹒跚地走着,像个迟暮的老者。

滴答滴答。

他每走一步,地上就开出几朵冷艳的梅花。

雪没过他的脚踝。

他突然摔了一跤,怀里摔出一个烤红薯。

我最喜欢的烤红薯。

等他走后,我才让人又开车绕回来,捡起那个烤红薯。

我拍掉上面的雪。

红薯的卖相不好,有一半都烤糊了。

一看就知道,是他自己烤的。

这傻小子,连买红薯的钱都没有,还来找我干什么?

入口很凉。

其实我没什么胃口,吃完又吐得厉害。

赵以诚拿着针筒,将我搂入怀里,安抚道:「很快就舒服了,茉茉,听话。」

听话,听话。

他总这样说。

给我打针时,要我听话。

把我推给别人时,要我听话。

送我上手术台时,也要我听话。

好在,他死了,再没人会对我说这句话。

半夜醒来时,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。

一时之间,我分不清脸上的湿意是雨还是泪。

江郁冉躺在我身边,呼吸沉稳。

他如今的脾气越发怪异。

总有点阴晴不定,总要人哄。

过了这么些年,我们俩的位置倒像颠倒了。

从前是他哄我,现在是我迁就他。

我心疼他。

他下巴有道细长的疤。

差一点,就要划破颈动脉。

情到浓时,我曾大着胆子吻过那道疤。

他说我装模作样。

我也就低垂着眉眼,不说话。

他最恨我这副样子,就要掐着下颌来吻我。

又凶又狠,活像一匹要吃肉的饿狼。

「谁都可以可怜我,你没资格,盛茉,就你没资格。」

我低声辩解:「是心疼。」

他忽然就不动了,良久地沉默。

天快亮了,他率先开口,告诉我,这道疤,是他刚到缅北的时候,得罪了人,被划了一刀。

差点没命。

他说:「他已经死了,我亲手开的枪。他全家七口人,我一个都没放过。」

斩草除根,他学得很好。

他的机械手把玩着打火机,笑容讥讽,说:

「莫欺少年穷,你说啊,怎么总是有人,不明白这个道理?」

莫欺少年穷,莫欺少年穷。

瞧啊,我当初说的那些话,他都还记着呢。

嗓子痒得厉害。

我没忍住,捂嘴咳了几声。

这些年折腾得太厉害,我的身体已经很差了。

明明正值壮年,却总被些小病小痛缠得彻夜难眠。

江郁冉醒了过来。

他睡眠很浅,左手边总放着枪。

要他死的人太多了,有时候就连枕边人,也不例外。

他点了一根烟,递进我的嘴里。

痒意退了点。

我哑着嗓子:「吵到你了吧?你去小意那边睡吧。」

他皱着眉,一脸燥意,叼走我嘴边的烟猛吸一口。

然后掐住我的腰,全都送进了我嘴里。

我呛得厉害,死命咳嗽。

「盛茉,别做这副大度的样子给我看。」

他的女人有很多,明艳的、清纯的、可爱的……

各式各样的都有。

其实想想也知道,到他那个位置,多的是人给他送女人。

大多是逢场作戏。

但总有例外。

小意就是那个例外。

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,堪堪才满十八岁,最美好的年纪。

听手下人说,小意是被骗来缅北的。

山里的小姑娘,年纪小,没见识,不懂什么人心险恶,只哭闹着要回家。

就这么碰巧,她第一次出逃,遇到了江郁冉。

江郁冉没耐心,当即便掏出枪。

枪管抵上她的额头,他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。

「老大当时直发愣,跟鬼上身了似的,兄弟们喊了几声才应。

「我们当时就猜啊,这不得是一见钟情吧?」

手下人说得绘声绘色。

我弯了弯唇角,笑容却苦涩。

后来啊,小意没回家,进了江郁冉的寨子。

我有幸见过一次江郁冉对她的纵容。

那时我和江郁冉刚和好,他让人腾出个院子让我养伤。

正巧就在小意对门。

那天下午,我一开门,就看见江郁冉坐在对面院子里,怀里抱着一个穿白裙的姑娘。

小姑娘噘着嘴,大概是在闹脾气。

他垂着头,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。

接着,便开始哼歌。

他唱得不太着调。

而小姑娘窝在他怀里,和我当年一样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还伸手去捂他的嘴。

他们闹作一团。

大概很难有人想到,缅北最大贩毒集团的二把手、暴戾乖张的江郁冉,会放下身段,这样逗弄一个姑娘。

他曾说过的,只会唱歌给我一个人听。

可如今,这份温柔,他已经不肯施舍给我了。

小意看见了我,脆生生地叫我:「盛姐姐。」

心脏传来一阵钝痛。

像有谁拿着一把早就锈蚀的刀,在我心脏上来回切割。

切不开,却磨得疼。

我承认我嫉妒。

我嫉妒她年华正好,嫉妒她在最好的时候遇到现在的江郁冉,嫉妒他们感情顺遂、蜜里调油。

我笑着应好,和江郁冉打了声招呼,转过身时,就流下泪来。

关上门,我佝偻着腰,忽然觉得疲倦。

我好像老了。

在没有和他重逢的那些日子里,都像是度日如年。

数着数着,这么些年也就过去了。

后来小意总来找我,说话间,还有那股子天真劲儿。

江郁冉大概将她保护得很好。

在缅北这样的地方,凭一己之力,为她建造了一个乐园。



江郁冉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。

看上去心狠手辣、独当一面,其实骨子里还是幼稚。

他不止一次没关院子门,让我看他和小意亲热。

当着他的面,我没什么反应。

这些年我都戴着面具生活,演一个面无表情而已,并没有多难。

后来有天夜里,江郁冉闯进我的院子,一脚踹破大门,厉声质问我:「你不在意吗?为什么?」

我在意的。

没有人比我更在意。

他本来是我一个人的小狗。

「阿冉,我没资格。」

我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,我没资格要求他。

他喝醉了,这才透露出几分平时没有的脆弱。

「那谁还有资格?」

他掐着我的腰吻了上来。

胡搅蛮缠,横冲直撞。

这样听着,小意仿佛只是个工具。

到底是真喜欢她,还是想利用她来引我吃醋。

或许江郁冉自己都不清楚。

但我清楚。

他喜欢她的。

她身上有我的影子。

她最像十七八岁时的我。

他追逐着那个影子,又放不下这个完全变了模样的我。

真矛盾。

阳光落在脸上的时候,江郁冉醒了过来。

阴了好久的缅北,终于迎来一个艳阳天。

我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,盯了一夜。

等他醒来,我才换了坐姿。

半边身子已经麻了。

他嘴里骂着,身体却很诚实地帮我揉肩捶背。

我动了动酸涩的眼珠子,轻声说:「阿冉,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?我们已经错过很多了。」

别气我。

那不值得。

他动作一滞,骂声停了。

「好。」他说。

他似乎被我这句话哄得很高兴,推了正事,带我去逛街。

他给我买了很多翡翠,说这颜色最衬我。

在拐弯的地方,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婆婆。

她抱着一大块原石,一个劲儿地向我们推销。

我不懂翡翠,也不会赌石,看一眼也就过了。

江郁冉却很有兴致。

他问我要不要赌一把,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件事。

我们以前就爱玩这种游戏。

我笑着答应了。

他走上前,将手电筒对准原石的切口,看了又看。

我笑他:「你这么怕输?」

「怕。以前不怕,一无所有,输了再来。现在却怕了。」

真正怕的是什么呢?

他没说。

这时,我看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,从老婆婆的袖管里伸出来。

我几乎是遵循本能反应。

撞开江郁冉,自己挡了这一枪。

被毒品侵蚀了好些年,这具身体其实已经很笨重了。

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速度和力气。

老婆婆很快被制服,嘴里大喊着:「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畜生!把儿子还给我!」

她身上迸出的血花,染红了原石。

她瞪得浑圆的眼睛正盯着我,一动不动。

像王礼死的时候。

又像赵以诚死的模样。

他们的脸在此时重合。

一阵颤意突然从尾椎骨升起来,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。

我又疼又怕。

尖叫声不绝于耳。

江郁冉将我打横抱起来,一路往车上跑去。

这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,此时抖得不成样子,红着眼,吐出的字句颤抖。

「睁开眼看我,茉茉,看着我。

「求你,看看我。」

我想告诉他,其实我没什么大事。

只是颠得想吐。

我还想去擦他的眼泪,却又使不上力气。

怪没用的。

最终我们还是没有切开那块石头。

那段时间,江郁冉总是沉默。

他问我: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」

窗外霓虹灯光闪烁,他的脸精致完美,一半藏于黑暗,一半献给光明。

老婆婆的儿子啊,也是个毒虫。

家里人把他关起来,强制戒毒。

毒瘾犯的时候,什么亲情,什么人性,什么法律。

他统统都看不见。

他挥着刀,杀了全家。

独独漏了回娘家的老婆婆。

现在好了,一个都不剩了。

江郁冉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。

我又何尝不是呢。

可他问我为什么。

为什么,为什么。

路是我们自己选的,怨不了别人。

我从背后抱住他。

我告诉他:「我会永远陪着你。」

别骗我,他说。

我没说话,江郁冉突然发了狠似的吻我。

我身上带着伤,他想临阵脱逃。

我没让。

他第一次碰我的时候,也是这么小心翼翼。

那晚我陪他出门谈了单生意,大生意。

他喝了很多酒,整个人燥得慌。

他说我身上冷,像块冰,便凑上来要暖我。

酒味熏人,连带着我都有些醉了。

窗外有风吹进来,吹得我发冷。

他看清了我有些地方的伤。

我扯动唇角,忽然觉得无地自容。

「阿冉,已经不疼了。」

他拧着眉,说不清的痛苦跃然于他的眼底。

他让我别说了。

我突然生出一种错觉。

他的脸如同清晨薄薄的雾霭。

我一触碰,就会烟消云散、尸骨无存。



我只轻声唤他:「阿冉,阿冉……」

这么多年啊,我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。

直到这一刻,我才真正有了温度。

他的眼泪滚烫,烫得我也落下泪来。

江郁冉吻去我脸上的泪珠,期期艾艾地说道:「茉茉别哭了,我出去,别哭了。」

那副模样,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
我很久没见过他这样。

怪新奇的。

我在医院休养了大半个月,等回到寨子的时候,小意的院子空了。

不只是她,江郁冉的其他女人都不见了踪影。

他说比起恨我,他更怕抓不住我。

更怕,留不住这些好时光。

「茉茉,我们结婚吧。」

这是一句迟到了很多很多年的请求。

我哭着说好。

江郁冉是真的打算弥补我。

也不管我需不需要,玉石珠宝堆了满屋。

我想要的,就没有得不到的。

若是对于他来说难办了点,撒个娇也就行了。

江郁冉不喜欢我那么懂事。

我就在他的允许范围之内作一作。

这么些年,我察言观色的本事长进不少,晓得看人脸色。

作得过头了,我就收一收。

所以我们很少吵架。

相爱都来不及,哪有这么多时间浪费呢。

他在寨子里开了间咖啡厅,让我当老板娘。

咖啡厅里永远铺满鲜花。

他怕咖啡厅太冷清,还让手下轮流过来点单。

听说还做了排班表。

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,竟然也会有这种柔情。

像过家家似的。

手下人叫苦不迭,向我吐槽:「嫂子,咱们都是大老粗,喝酒还差不多,哪能喝咖啡这么精贵的东西,我昨晚喝了一杯,又睁着眼躺了半宿!」

我轻轻柔柔地笑,细细地磨着咖啡豆。

咖啡的香气飘得远,寨子里的孩子们循着香味到了我的店门前。

他们局促地站在外边,几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往里头张望。

我磨了点咖啡,让他们分着喝。

这么一来二回地,孩子们也都和我熟识起来。

有时候江郁冉回来得早,会来咖啡厅坐坐。

他看到一群孩子围着我,笑着环住我的腰。

「茉茉,我们生几个这样的孩子吧。」

我一顿,咖啡粉洒了一地。

「……我生不出来。」

我早就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。

一个玩物而已,要那些东西做什么?

赵以诚从来就没善待过我。

气氛突然静默。

我垂下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
怕看到失望。

这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密不透风的塑料包裹起来。

连呼吸,都成了奢望。

他放在身侧的拳头,紧了又紧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捧着我的脸,要我抬头看他。

「缅北很多孤儿,多养几个不碍事。」

又是期冀又是心疼。

我知道他很想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。

我爸很早以前就说过,江郁冉这小子啊,以后可比他会当爸爸。

我爸真是个大老粗,这话都敢说。

我羞得红了脸,抬起头时,却见江郁冉正盯着我的肚子发呆。

怔怔的模样,连耳根都熟透了。

那些日子,真的很遥远很遥远了。

忽然地,我落下泪来。

「好,多养几个,热闹。」

和他在一起,日子过得很快。

婚礼那天,江郁冉穿着西服,看着成熟稳重,举止却像个毛头小子。

激动得哆哆嗦嗦,连胸花都戴不上。

手下人大着胆子笑他:「老大,一回生二回熟。」

他眼一瞪:「去去去,老子这辈子就这么一回!」

手下人朝我挤眉弄眼:「得嘞,嫂子,咱们可都听到了啊!老大说的,就这么一回!你俩可得白头到老啊!」

白头到老,谈何容易。

可我还是笑着应好。

婚礼很热闹,江郁冉请了很多人来。

他老大刘彪也在。

我们俩都没亲人,索性让他做了高堂。

向来狠戾野蛮的毒枭,笑得乐呵呵的,一上来就要给我个大红包。

我在赌场里见过一面的吴庭不请自来。

他爸和江郁冉是老对头,面和心不和。

吴庭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。

「二叔,要说还是您老人家有善心,这样的破烂,也能被你捡回家。」

江郁冉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,「今天是个好日子,吴庭,我饶你一次。」

吴庭用舌尖顶了顶脸颊,依旧不怕死:「我带了一份大礼来,二叔,你会感谢我的。」

江郁冉只让人好好看着他,别搞砸了婚礼。

在交换婚戒的时候,台上的大屏幕突然开始自动播放照片。

我暴露了。

戒指在台上滚了一圈,掉进缝隙里。

江郁冉不可置信:「盛茉,你告诉我,这不是真的。」

这种语气,我只在七年前分别的那个雪夜听过一次。

可惜。

是真的。

我是警察的线人。

这辈子我没选对过什么路,就这条路,走对了。

只是可惜了和我接头的卧底警察,在婚礼前,他就被吴庭抓住,玩死了。

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的死状。

嘴里一颗牙齿都没了,脑袋上好几个洞。

红的、白的流了一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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